《保護地球・缺你不可》走下山林上街頭!從學術研究者到環運鬥士 陳玉峯:我只求一個真實
《保護地球・缺你不可》
全球暖化、氣候變遷、海陸污染、生物滅絕......近年重大的天災人禍,無不在提醒眾人「地球病了」的事實。但是環境問題無分國界,你我皆可從日常生活開始做起。《ETtoday新聞雲》透過此次與世界知名鐘錶品牌勞力士合作,與您分享環保工作者們保護地球的初心和恒久使命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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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在經濟掛帥的年代,倡導環保的學者往往被貼上「麻煩」標籤,這樣吃力不討好的背後,是他們對這片承載生活、經濟活動的土地,滿懷的憂心。(圖/記者張一中攝,下同)
記者萬玟伶/專訪
不久前熱播的日劇《我們是奇蹟產生的》,男主角是熱愛動物、田調,個性溫吞的大學講師,但隔行如隔山,田調工作的辛苦在戲劇呈現下,觀眾看的只剩皮毛,箇中冷暖只有身在其中才能明白。近來正要從成大台灣文學系系主任位置退休的陳玉峯教授,環運圈裡少有人不識得他,他包辦台灣山林、採樣調查、生態分類等研究,但懂得愈多愈痛心。這位學者總是衝動,往往一人對著數百位學者與環評委員開幹,他說在環運以前他只是個研究者,走出山林的原因是,「真的看不下去!」
直到今天仍不時被媒體回顧討論的「棲蘭山森林保育運動」,是1998年由陳玉峯與保育人士發起的。彼時政府雖已宣布禁伐天然林,但被授權經營棲蘭檜木林的退輔會,遭舉發以「整理枯立倒木」名義試圖繼續伐木。退輔會的說法是,將枯倒檜木整理移出,才有新空間讓小苗長出、避免滅絕,因此「經營」是必要的。但保育人士發現整理過程中仍在進行「擇伐」,因而決定上街遊行「為森林而走」。
我們先請教授分享當年運動經歷,也同步詢問若想維持檜木生態,怎樣的處理方式最為適當?他說這些問題根本不是關鍵,複雜的問題亦被簡化了。「現在整個生態體系最大的問題就是被人切割,因島嶼化、碎片化進而產生聚焦在極小領域的專家。現在有手機、網路社群,人們關注的議題跟心智也達到前所未有的細小化!」如今環境議題在陳玉峯看來,就是變成被切割得更小的同溫層。
訪談是這樣的,我們提問,教授便從社會價值變遷、哲學、宗教談起,看似與環境議題風馬牛不相及,但對陳玉峯來說,這都是「共通的事」。
好在教授繞了一圈仍會體貼地轉回來,「你的提問就是切割化了,沒有那時山林保育活動的背景,根本不知道來龍去脈。」陳玉峯遂為我們補課,他說真正開啟台灣森林保衛戰的草根保育運動,要從1987年前後南投丹大林區遭濫墾的事件開始,1991年他帶學生蒐證、揭發林業試驗所砍伐台灣櫸木原始林,才促使政府隔年宣布禁伐天然林。既有了這道行政命令,退輔會卻仍以整理名義繼續擇木砍伐,讓他們難以接受。
▲陳玉峯(左3前者)參與棲蘭山森林保育運動。(圖/陳玉峯提供)
而「檜木林該怎麼處理」對陳玉峯來說,就和「經濟發展與生態環保間必須尋求平衡」一樣是個假議題。「土地公比人還會種樹」是陳玉峯提出的說法,他依據台灣造山運動、大崩塌的不穩定期,歸納出台灣檜木林天然更新的模式,他亦在學術著作《台灣植被誌:檜木霧林帶》中提及,「經營管理山林,……不是要求林木要像軍隊排排站,而是如實瞭解自然生態系健康永續的運作模式。」21世紀人類仍存人定勝天的妄想,但真正需要管理的是人對自然的思維。他更指出「環境保育與經濟發展本是一家,根本沒有衝突」,只是「資本家、特權者賺多賺少的問題」。此話一出讓人心驚,是啊,環境與經濟從來不用犧牲任何一方,因為好的環境才是支持經濟發展的重要條件。
陳玉峯說,台灣人的想法長期被塑造成「為了什麼,而去做什麼」的因果論,想為學生破除這個迷思,成了他教學生涯中最要緊的事。過去也為學子的他,從小想的是「我是誰?我從哪裡來?」少年對自身的存在有無限困惑,他於是看遍歷史哲學,西方哲學家伏爾泰和斯賓諾莎是他崇敬的對象,中國20世紀十大哲學家也引起他的興趣,但年少的陳玉峯讀到歐陽竟無的「我七十年來,黃泉道上,獨來獨往,只是想多有幾個路上同行的人……」後備感震撼,「學問做到最高,竟只得一個百年孤寂,我無法接受。」在陳玉峯看來,此番言論也反應出文人主觀的人本霸道,「後來我一直思考,二元對立如是非善惡,其實都是同一件事。」既然如此,人與自然也就實為一體,仍在尋求一個真實的陳玉峯決定改從另個客觀角度探索答案,就此往自然、植物生態走去。
▲台灣政府過去的林業政策並未考量生態,傾向砍伐天然林、林相變更、發展人造林。陳玉峯感歎,台灣生態系長期忽略原住民、山林文化與土地倫理,也是一種「人本霸道」。(圖/陳玉峯提供)
▲陳玉峯對自己的啟蒙時期記憶猶新,「我常跟學生說,高中以前看的書才是決定你一生的內涵。」
進入台大植物系,才是陳玉峯「真正對山林刻骨銘心」的開始。進行台灣植被調查時,他問遍專家學者發現竟無人能精確設置樣區,執著「求真」的陳玉峯發願要解決這問題。他從恆春半島的南仁山開始做採樣調查,從山頂到溪谷,每隔一公尺縱、橫向都要牽繩,樣區內數萬支植物一個個都要登錄、標示相對位置,還要為小樹以上的物種做精細測量。
「有次我一抬腳,腳下一隻眼鏡蛇,好不容易緩緩把腳移回來,眼鏡蛇也走掉了,轉頭距離不到五公分的地方,又是一隻赤尾青竹絲。」那時他用一天650元、相當於現在6,000元工資請來的助理,不到半天就走人,留陳玉峯一人在深山拚搏。但也是這樣的土法煉鋼,讓陳玉峯紮實地認識腳下真實的土地,日後更得以完成《台灣自然史‧台灣植被誌》大作,詳實記載台灣的植被、物種生態。
▲全九卷共15大冊的《台灣自然史‧台灣植被誌》系列耗時13年完成。在序言裡陳玉峯說,這是他欠台灣土地生界的天債。
看見人類與自然爭地的還有今年2019雄才偉略大獎其中一位得獎者「克里蒂・卡朗斯」,她有感家鄉印度,野生動物的生存面積被擠壓,導致社區居民與野生動物間的衝突傷亡,她認為在保育這條路上,當地居民的態度相當重要,因此她先為村民提供免費電話熱線Wild Seve,提供損失索償以緩解他們的情緒,進而讓社區與保育人員彼此信任。這讓也曾參與國家公園規劃的陳玉峯頗為有感,「設立保育區後,如果周圍村莊反對那也做不好,人是最難溝通的問題。」若碰到進入保護區偷打獵的在地人,「我只想把偷獵的人一併納入要保護的對象,把最大阻力轉變為最大助力。」
近來,克里蒂・卡朗斯也預計藉由教育計畫,讓當地孩童了解保育的重要,讓「與自然共生」的概念從小紮根。而陳玉峯在學術研究、參與環運的路上,也不忘人才培育,先後創立NGO團體「台灣生態研究中心」、在靜宜大學創設全國第一所「生態學系暨研究所」和「台灣生態館」、成立台灣生態學會並創辦季刊等,現也主持「山林書院」,除了持續在線上部落格闡述所思,亦舉辦社教營隊。但他強調這些成果絕非憑一己之力達成,沿途受到太多人傾囊相贊。當提起勞力士對有志之士的資助,他亦鼓勵其他企業跟進,「產經企業應要有更大、更真實的心胸,認知自己的社會責任。」現在更重要的是,「把最大的財富留給地球本身。」
▲2019雄才偉略大獎得獎者克里蒂・卡朗斯。
陳玉峯在2019年寫了12本書,平均一個月出1本。他說他出書是不修邊幅的,寫下來就不改「因為那是最真實的」,編輯提出刪修建議,他任性回「不然就不要出了。」不久前台灣規模頗大的出版社聯絡他「說要幫我包裝行銷,來回幾遍後我說算了算了。」他咳了一聲,「讓下一代決定什麼是好東西吧。」
如今他開啟學生對環境關注的方法是,「我根本不講環境議題,我讓他們直接欣賞、享受環境本身。我是一座橋樑,把他們的靈魂銜接到整個大自然界。」如果這些種種都內化成每位學生的主體意識、思想舉止,而其中卻沒有陳玉峯的影子,「那就是我最大的成功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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